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醒来是四点多 一大早我等着天慢慢地亮开 但天不是慢慢亮起而是一下子拉开 把一大桶光倒在我的窗口 我看见一只鸟从窗外飞过 一只很普通飞得也不很高的小鸟 大地没有声音 亮开的天空也还没有声音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生疑 窗外的小鸟只顾着飞也没有出声 大面积铺开的绿叶更没有一片在喧闹 但是我听到了声音 从我的心里慢慢地晃漾开来 在地平线的尽头 声音似乎浩唉
胡杨林下的母亲 来自湖南、山东、上海、北京…… 曾经,她们那么年轻 像春天的枝条一样婀娜 后来,随百万军垦大军来到大漠 冒着风霜雨雪,怀抱婴儿 打井、夯土、筑墙、垒石…… 漫天黄沙摧毁刚修建的家 也催生万千执念 做一棵胡杨,而不是浅薄的沙柳 在地窝子啃掉硬骨头 边关万物皆可创造 星月披挂独成霓裳 草木、鸟雀、麦穗、花园 西瓜、香梨、石榴、葡萄…… 无不闪耀着母性
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汉学家弗朗索瓦·朱利安在其学术著作《迂回与进入》中曾指出中国文化对“间接表述”(即迂回的方式)有明显偏好,无论是在政治、历史还是哲学领域,文学上的表现就更不用说了。这种间接表述的方式有很多,但其呈现都有一个共通的特征,那就是“曲尽其意”,即通过曲折、委婉、含蓄、暗示、渗透、隐喻、象征等方式来达成言说的目的。育邦的诗歌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传统文化思维的影响,故其写作亦常常表现为间接
瘗鹤铭 我们从长江里打捞出一块残碑 碑上有字,大多已漫漶剥落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 剥落的部分正是我们写下的尘芥 我们的朋友,一个准仙人 在山谷里养了一只丹顶鹤 它无缘无故地死了 没有等到成为主人坐骑的那一天 朋友就把它埋葬在焦山的悬崖上 假如有一天,它醒来 可以不用助跑就飞向蓝天 我们也可以坐上去,重返童年的黎明 东梓关 ——纪念郁达夫先生在此居住的一个夜晚
宋晓杰,1968年生于辽宁盘锦。从事过化验员、报社记者、文学期刊编辑等职业。退休前供职于辽宁文学院,曾担任辽宁文学院培训部主任及《鸭绿江》杂志副主编。17岁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等各类文集近三十部。2012 —2013年度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第六届“中国·散文诗”大奖、首届“紫金·江苏文学期刊优秀作品奖”等。儿童文学作品入选“2010年向
暮晚的河岸 这河流、这土地,又长了一岁 对于浩荡的过往来说,约等于无 三月,空无一人的河岸 没有摇动的蒿草、旗幡和缠人的音乐 也没有失魂落魄的小冤家要死要活 高架桥郁闷着,怄着气,生着锈 晚霞如失火的战车,轰鸣而下 并不能使冰凉的铁艺椅 留住爱情的余温 这个时候,积雪行至中途 而河滩的土,又深沉了几分 真的,我不能保证 倒退着走,就能回到从前 三月的小阳春,不过是假象
宿墨记 倒转狼毫,勾勒半匹江山; 听风过林梢,带来 清寒漫卷。在幽暗与明亮之间, 三两只渡鸦,像丧家的 宋徽宗,苦度坐井观天的后半生。 或者,再落一片叶子, 覆盖小小寰球—— 那里有皑皑的富春山居,蜻蜓飞越世贸大楼遗址 也有借坡疾驰的婴儿车, 渐渐高出尘埃,沾满鸟粪和乌云。 在这里,你目击了 所有的灾异—— 地震、洪水、干旱、瘟疫……被暴击的人们, 从灰烬中还魂,以身指
柳 枝 静止时,它们是柳枝。 轻轻摆动时 它们是一缕缕声音。 倾泻,悬空。 并不滴落。 这声音, 长如抽泣。 像与我们一样的弱者。 值得亲近。 梅花满山 不要摇晃那棵梅花树 殷红的花瓣 散落地上,像春天咳出的血 这些年 我的感伤,越来越多 我需要的空间,越来越窄 最好只有一扇窗户那么大 最好只伸进来一枝梅花 水 塘 一块石头, 就能填满整个水塘: 不信你
寒山寺里的女孩儿 那一年去苏州 在寒山寺看见一女孩儿 在高大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旁 举着一株白色的小花 阳光明媚的寒山寺 只有这株花穿过了时代 摇摇晃晃地把字拉回 我目光落入的飘发中 但不知为什么 十年后再想起这个场景 总有些莫名地忧伤 那个女孩儿或许并没有舞动那束花 只是静静地看从天而降的泼墨 但我总感觉在淹没的时代里 她那张花朵的脸还在盛开 孟浪兄 我和孟
马鬃山之夜 一只弯角高挑的北山羊在遥远的荒山野岭 眺望浮云的时候 那越境前来的野骆驼 可已望见了焦灼的烈日下开花的红柳 可已嗅到了附近甘泉的阵阵清气 如世代相传的恩情 煤矿白云岩矿铜铁钨矿尚在沉睡的大戈壁 进京入疆的道路上西来东去的车辆的灯光 仿佛开拓者的手夜以继日地绘制着黄金的长卷 ——在如此沉静的夜里 一只雕花的银碗于蒙古长调里浮现 是被奶汁和烈酒浸泡过的马鬃山的月亮
写生女孩儿笔下的宏村 把眼前对称,清晰,发亮的倒影 命名为宏村不变的图景。也许 随着光线的变焦,颜料的选择会 偏矿物或化学。这种倒映的图景 展示了另一种江南的样貌:水墨 被晕染开,在没下雨的好天气, 当你念出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追逐那些黑瓦如候鸟栖息在白墙上, 更多地勾勒轮廓而非局部的细节, 将大片的空白留给池水遥相顾青天, 就会怀疑自己在画中。写生的人没来, 她在画
仙人掌 之前不在意的 今天突然注意到了它 我们交换过的仙人掌 好像一夜之间就干枯发黄了 我养过的植物都会死去 我养过的动物都不翼而飞 我爱过的人一直一直 在伤害我 吃菜包的人 周三早上 一个人吃着早饭 从我身边急匆匆走过 一股气味代替他留在空气中 哦,是菜包,我想 他是一个吃菜包的人 蛇 遥想从前 我也是这张桌子的一员 我们坐在夜晚的露台上 分食着一条 我
梦和表姐 中元节,表姐哄我进入梦境 我在海上获得船长执照,指挥驾驶一艘船 有上千只崇尚礼仪的老虎 然后,表姐去白云观烧香 扫单车时捡到一把蓝伞 骑两步,遇一同事也去白云观 观内法事人巨多 整艘轮船上唯一安静的 是船长和船长的嘴 我拒绝告诉我的雇主“陆地是我的家” 抵达马德里海峡水手服将成为我的荣耀 表姐从白云观出来又去天宁寺 在西城溜达,听同事讲一路和男朋友分手的事 路
喜鹊把刽子手的孩子养大成人 旷野柔肠,盖房子的材料可以是 河泥、枯枝、树叶,也可以是 苔藓、羽毛、稻草、纤维 筑巢之鹊一字滑行,衔枝而来 推进的镜头呈现身体,四分之三的黝黑 肩翅、腰腹 四分之一的对比之白 布谷鸟监工,还在 催命般的鸣叫,一对喜鹊夫妇不会倦怠 衔泥往返,身下,是压低的河流、土丘、村舍 白杨树冠上,是日趋完美的鹊巢 此后,你孵蛋来我觅食,是小人物的幸福 此后
走水路的人 喜欢走水路的人,往往 不知不觉已成为一条河岸 和一个码头的观赏者。 没人可以打扰, 太阳和月亮太过遥远, 但顺着近处的光就能找到归路吗? 撞破的每一道波浪多像 一个梦在解体,无论怎样拼凑, 都找不回生命的花纹。 为什么这一生谨守方向却依然不停转啊转? 因为世上横流的不止河水, 还有旋涡,暗藏于身前身后。 每次起伏的漂泊,都是内心的虚幻旅程, 带来致命航行,在
离别辞 一根无形的锯齿草 在心脏上来回拉扯 我怕疼,但不可避免 行李早已整理 生怕遗漏什么 查看天气预报 我又往皮箱里放了一把雨伞 以及,毛衣和外套 冬天的树叶 总能更早感知褪去的青色 以蝴蝶的姿态,坦然 离开的母体 而我的孩子 也即将张开翅膀 离开巢穴 渡 口 各种琐碎切割着时间 流水与卵石在互相打磨中相守 你送的朱砂手串红绳断裂 不知道,还能否辟邪挡灾
这里是哪里 命运有命运的密码 虚拟中,一直让我们随身携带 透明善良的天使不会犯错 即使拦住雁阵 也只为告诉它们,迷途必须知返 背风处,我曾一夜望尽长空 没有看到星辰会意 没有救赎之翼,拍亮于绝望之境 一次比一次灿烂 路过的人 我要给你一粒阳光 换取,你的匆匆一瞥 一切都在悄悄发生 隐秘的尖刺,寂静的天空 一面棱镜的正面和反面 伸出最修长的那个手指吧 让它咬一口
木荷云岭 我本山中人,采木荷于壑,于岭, 于篱,于房舍。 木荷暗香浮动,微毒攻心, 我在漫山遍野的白中, 寻找一片隐入苍茫的云。 晴岚在下,绕树干如藤蔓,如飘带。 梅雨在上,淅淅沥沥洗出纯洁的骨朵。 谁家的素心少女,铺裙裾于山野, 于葱茏的树木之上, 明眸皓齿,顾盼如云之飘忽。 有少年伫于山崖,眉峰紧锁, 于万千的佳丽中独钟一人。 流水不腐的琴,掩饰心中的慌乱。 这白色
翻译吧 我看见你在两种语言之间 轻松滑行,易碎的辅音 震动喉头的玫瑰花瓣。 翻译吧。把窗外的雨声 翻译成森林里的野兔跳动, 把我瞳孔里的一束光 翻译为庸常的一次初识。 我怀疑它不能被翻译 它那么直白,那么脆弱。 出 游 在一群仿古建筑中寻古 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而后人栽种的樱花已长成 此时飘落在鹅卵石的小径 在景区里,我只看那些不
山里人家 走了几天几夜 看见一户 有人的人家 他轻飘飘 从林子里出来 落叶一样 落在暗淡的屋檐下面 我闻到了鸡屎味儿 狗屎味儿 草木淡淡的腐朽味儿 我不认识他 也没陌生感 在大好河山的 内心深处 古 镇 遇到门槛坐门槛 遇到石墩坐石墩 水流过看流水 山不动我安分守己 路隐隐约约 天黑得早 都来古代了 有什么 值得慌张 妖 她从书里出来 引我入深
修炼苍茫 有无年迈,循环年轻,打听存在 岁月无形,虫唧有声,寻觅地老天荒 日光月影 还有吗?修炼苍茫,花开花谢的世道上 脚步似木鱼念念,落叶入泥 喧嚣一阵风声 自 知 忘了该忘的,什么都别想 出墙红杏已化梦,梦亦别想 花红那忆,叶黄这时 守寂寥无香 蒂落知根,梅开几度他人 不为诱惑开门 独自翻动诗书,别晃脑知之 轻轻,与余日缓步,放慢思绪 小心翼翼 切莫纷纷 珍
所 见 左手一排新疆杨斜挺入云,右手 黄刺玫一堆堆,堆成一行 中间一条早已铺就,正走的路 透过杨树,各色菊花盛开等赞美 翻过刺玫,铺开一长坡秋英引蝶飞 笔直也正平坦地穿过下午的风声 一朵万寿菊出现在杨树林 像独立的存在;杨树的落叶不肯离开, 紧紧围着一棵棵杨树, 软软地,像一种历经风霜的生活的美 狼尾巴草也忽然摇出风中紫色的命运。 横吹,竖吹,自由慌了神,一点儿不像风 未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 仿佛到了那个年纪, 常常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还时常哼唱那些老歌,沉浸在 对过去的回忆里。 顺手将一条京巴狗牵在手里, 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它。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 口袋里备有水杯、药瓶、电话本。 “你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 这似乎就是结果。 有时她也像我一样 她的突然出现 让我想起她,另一个她。 周遭的三年,她和我一样 都幸存了下来。 她的举止,常
突发事件 一粒米饭拖累了蚂蚁的下颚 它正用触角绘制运粮路线 一个男人的鞋跟突然长成巨塔 从天而降 口粮陷入不知情的沟壑里 草屑掩护它躲过第二次空袭 六条腿骂骂咧咧地 追着背影跑了半片落叶 然后,它爬上槐树枝 复眼里堆满灰烬和泪水 而那人依旧走着,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成功地 挑起一只蚂蚁的怒火 ——所有命运交集的瞬间 都悬着未落下的脚掌 劳苦生活的上方 常走着无
鸡 鸟 一只迷路鹦鹉来到“庶民阁” 在我看来,它更像一只鸡 长着鸟的样子,却背叛了天空和鸟族 在房间里像鸡一样 走来走去向我讨食 它不吃虫子,在我手上吃鸡蛋 它放弃了鸟语,改说人话 甚至喊“一二一、一二一” 愉悦我走正步 当我递过鸟笼时,它 心悦诚服地走了进去 晨 露 清晨,悬铃花挑着通体透明的雨水赶路 我这滴并不透明的雨水 贸然加入,并未惊扰它们 一座平顶山由多
来袭的记忆像弱台风,你封闭窗又打开窗, 这幻象 如同赠送给水中巨大的水杉 你却不带祈愿望见鹰在把高空欺凌,鹰的阴影 落地变人的祭品 那些挖窟的人曾自比身子是大地,岩浆泛流 黑头发焕发金黄 从早晨到大地,早晨变作家门前一丛草垛点燃 它是从不属于一天的黄昏笑容 你听见,鲇鱼和绵羊的嗥叫,它们送来山谷幽静 那是你恐怕生育之声被谁拿走 这弱小也是全部,犹似天空仅是噙在眼角的 一滴水
不要怀疑一块泥土的力量 它的拥抱缓慢而沸腾 埋入呼吸 重新给生命下命令 花朵一边开放 一边学习对香气的囚禁 而你仅仅记住泥土的责任 修理一把锄头 调整种植的方向 安全感来临之后 身体适合无限制地生长 黎明孤独,滴下的水融入地下水 水押着水,泥土流动泥土 一步一个缝合 直到光铁板一块 飞翔前来认白昼的亲兄弟 闲棋冷子 捏风的手,也捏光 手指头轻轻呼喊 直到一枚棋
一座老村庄 像糖一样渐渐化去 诸神的目光游离 祖母的绿宝石盒子冒烟 廊前的绣花木沉默于前世 旧时光从楼梯滚下 百年的田野,飘浮着 老村庄的尘息 悲伤与美,月亮在阴影之前 或之后,皆不可说 不可梦,不可回魂 河边的衣裳空无一物 大 雪 有些风是用来下雪的 有些恨,是用来找爱的 停止,暂缓,时间的馈赠 有些爱是用来流泪的 有些大雪是用来融化的 有些花朵,是用来凋谢的
比起五千米矿井,它并不高深莫测 假如,矿脉是你返乡的目的地 漂泊异乡如金矿、银矿与煤矿。掘进 是黑暗的重金属,是生命的体征 无止境的下沉,沦为自觉接受与维护的行为学 光的行为,掩盖了黑暗与恐惧感 在四处关卡的城市里,路人停停走走,绕来绕去 还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备而来的地铁口像三餐必经的咽喉,张开大嘴 吞食着剩饭残渣 扑不灭的人间烟火,拥挤不堪的地铁口 红高粱倒入面粉加
春风里姐姐送来一个锦盒 飞鸟衔着四十八年前的月光 轻轻落在我腕间 足金闪闪 每个扣结都锁住亲情的凝望 时间的缝隙里总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绿色剥落时淌出童养媳的称谓 而此刻,红绳正渗入肌肤 姐姐,原来我们吞咽着 同一片海水的咸涩 海外的春风吹过儿子的眉峰 一样的天空,不一样的雪碎片 一样即将融化 我抓住最后一片缝在儿子童年的书包上 忽然明白,父母当年把根系斩断 是要让树苗
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今夜 终将触及 雨水和泥土分裂出美丽的紫丁香 能否用一种逆风的爱放任 如果她只是追求卓越的鹰 高山掩埋了脱落的羽毛 凯旋的战歌寄往穹苍 旌旗下的勇士 大碗饮酒 图腾是刻在脊梁上的信仰 结痂之地有耀眼的光芒 今夜 该以何种方式抒怀 一个人 一匹马 一个神话
一想到年龄,周围可怕的静寂 中年之后就羞于谈论理想 与儿子一起,空间不要太大 一间书房足够,可以不顾及整个世界 从天南海北背回来,满屋子的书 很多还来不及仔细翻阅 每页都这么锋利,一不小心 就划伤我浅薄的思想 这些书,年轻时就紧随我 从乡下辗转而来,嫁到城里 在榆木架上安家落户 有的书本封面已罩上灰尘 内页却还是崭新的 像我亲爱的儿子,不善言辞 等着我下班回家招呼,亲近
水要相信水,就得有林子,有山头 四面环绕或三面环抱,不要紧 还得用树枝戳水 疼了或破了,才揭示出真相 鱼向天空迅速流动了一下 立即又流回去 之后从水游向水,从熟悉游向陌生 鸟要蘸水飞,要转译水的不同口型 爱的语言、阴谋论以及神话传说 山是成精的鱼,有几个孩子望着鱼脊 猜语义深刻的成语 它们也呼吸,以人类的魂魄 也吐泡泡,雨前的叶子和雨后的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而眼
一句结巴用词 掷进车间的火炉,会迸溅出怎样烈性火花? 会像雪遇见春 毫不费力地融入火内部,成为即将爆破的颤抖 一个人劳作,低头,往高处思考 烟雾中,辨认不出黑黢黢的钢铁铿锵 淬炼,淬炼发出锃光瓦亮的铮鸣 犹如宝剑出鞘,往天空消散 在这样的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 今天,终于听懂它不同寻常的尖叫 这样亲切,甚至流出泪,溅出核心的星火 朴素,精准,轰鸣。形变,一口恶气如缕游出 酣畅淋
谁在山坡上,扶起一棵棵梅树 一个老人,用自己的骨骼 为一朵朵梅花修筑一座座温房 在这里,每当诞生一颗青梅 都在诞生一个年代 我们站在这里 就是一个考古学家 翻新的山水 种上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骨殖 冬尽春来,所有的哭声笑声 挂白了一棵棵梅树的枝头 阿婆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她的肉身从不曾离开这道山沟 她的灵魂刚刚从远方云游回家 已近黄昏 她的人间就要一片漆黑了 可她不甘心
被打破之前,寂静是本源 穿着旧日袍子 轻微的尖叫偶尔会停下 在枯枝上打盹 荒凉似故乡,更似一些隐词,吹着 动荡的涟漪 若无从落脚 它就继续滚动,掀开更多金黄 那无边际浩荡,从南铺向北,次第延伸 的金黄 更多风声来自体内,带着惯性 只用少许力气,就轻易击穿秋天的魂魄
清一色紧贴在地面 但并非匍匐,宛若一列列 走向远方的队伍 斜看成行纵看成队 这样齐整的方阵 只在阅兵场上见过 庄严的仪式感 俨然是一种礼仪 注释对土地的敬畏 汗水如何滋润大地 田园如何孕育丰收 都写在他们的正步里 虽然稻穗走了稻秆也走了 它们赖以彰显的高度也因此失弃 但在农人的眼里 它们依然拥有另一种高度 田野上最不起眼的稻茬 以无言和低调 调教了我的人生
那个亲吻的部分,像一幅旧画 有些情节你不说,衣服上系满了扣子 该失去的都已失去了,不同的时间 你随时可以同时出现,彼此冷漠 离你最近的是体温 气味是唯一的言论自由 更多的人行色匆匆 你走入,就失去了选择
所有照耀让大地披裹盛装 一日是一日 一日沉浸一日 我们所有的心思放在 日光下面 你抬起头,仰望 又低头 生活是清晰的 像一座大山矗立,或像流水 众多玩味 有时明处,有时暗处 你的体面是面对已有的沉默 继续默不作声 近乎谬论的语调像漏风的墙 越吹动越荒凉
不取决于本身的轻、灵、巧。与生俱来的遗 传密码 出现就与天空结下不解之缘 否认它的羽毛是蓬松的。蓬松的羽毛,如何在 众多辽阔的统治者中占得一席之地 再平常的暮晚,在鸽子眼里都是庄重的 回巢的仪式感,与流线型身体合二为一 划过的翼影瞬间被吞没 鸽子拍动翅膀,在屋角与鸽笼间 找到最安稳的归宿 天空有时很空,有时很轻,有时很闲 天空的密语,唯有会飞的物种可以读懂 鸽子是离人最近的
当光明把黑暗推到前面一片叶子上 一首诗就有了胆量 它的词语——几匹马从消失的地方 由远及近踏出沙地 天黑的时候 从未与现实为敌 因为马鬃一直向前,向前 直到黑暗掉进悬崖 词与词连动。马背上的幻想 恐怕连缰绳也说不准 无论何去何从 一匹头马总会踏出你的历史
人在天涯 无休止地低下头模糊自己 展开漂泊的生活 才把自己浓缩成 一个寂寞的小点儿 被冷酷的世界网住 而不飞出意外 我不顾一切 把剩余的千万个生灵 依附在岩石上 把自己紧锁在要命的洞穴 沉默不语地期待另一条秘密通道 点燃醉人的幻想 一草一木 一场迟疑的死去 已经崩裂在无常的人生路上 把我引向大地坍塌的南方悬崖 在林间 内心凋零 敞开胸怀宽慰自己 暂时在寂寞的小
独坐秋风 十指的声音 串成密密匝匝的呼唤 我躺在柔软的草丛里 倾听生命的热望穿过胴体 那叶疲惫的舟 缓缓驶来 一船的疲倦流成河 漂泊着祖辈的希望 我时常在草垛后面 辛酸地啃着记忆 然后,在春季里播下谷种 像牛一样耕种 秋收时悠闲地挥刀 稻浪淹没你 你可以体味其中的喜悦 倾听手掌的声音 时常翻开布满老茧的掌心 将布谷鸟的叫唤在屋檐晾干 等待生命的年轮 缝补沧桑
截面是狰狞的 内部的结构与形态 无须装饰 它闪着寒光 炫耀本质的美 以文字为刃 切割 裸露出横截面 扔掉的盲肠 没有意识形态 战争的碎屑飞溅 血腥的铁锈与资本 以及 手刃者 诡异的微笑
命运的汽笛注定这一天响起 一群人一个简单的春候 共享晴晨恩赐 竹竿已在祖妈林水库垂下了半截中年 远处金刚山在水波里打坐 水与山与人与影与心 在随步履碰撞寻思着 大坝旁簌簌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无法用语词丈量大坝的长度宽度厚度 回眸前辈的履痕事迹 收拢多余费解的心事 祖妈林水库通往梁山山径的皱纹被湛蓝的水 熨开 傍晚时分,不敢想象一滴水引来多少水鸟栖息 松林深处是卵石们
走入衰败的芦苇间 流水 依然在潺潺流淌 惊起一只鸟 像白昼藏在阳光的背后 惊起一条鱼 像黑夜躲进水的深处 前面钓鱼的只是风中的影子 后面捉鸟的只是雨中的天网 我不过是一个符号 带着自己的音频 在行走间 寻找音频的共振
独自在老屋里喝茶。恰如和故人叙旧 将痛苦打包入囊,游子习惯于在异地自语 辞藻不够,从方言里捡取 见不得人间的悲哀,老天才落泪啊 消化不了的悲伤,又凝露为霜。不知道 今天的雨水意在何方 每天,天老一天。但老了的天依然春风化雨。 每天, 天少一天。这样的白天黑夜,不知道匆匆忙 忙去向哪里 不说就不说吧。毕竟在雪的世界里,我们都 是一样的。 在红粉里,我们都是温暖的孩子
不要跟我干杯 我想和这个夜晚成为姐妹 而不是酒肉兄弟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发现了全世界最秘密的巢穴 云住在这里 水住在这里 云和水之间有歌谣往返 此地最热烈 也最温情,此地最土 也最神 我不涂口红也不化眼妆 不记恩情也不记仇怨我只想 让云水谣在我的生命履历里 签下一个名 留下一首诗 突然一股相思飘出来我的姐妹 今夜格外春风 格外不舍
站在大山口 小男孩,凝望着远方 一次次,守望 梦中的妈妈 今年的中秋 小男孩,重新假设妈妈模样 踩着夕阳尾巴 带上满满的微笑 再次 将好眸光放大 月亮以中秋的名义 闪亮登场 小男孩一笔一划 借着月亮的眼睛 在凹凸的地面 画出最美的妈妈 恍惚间 小男孩甜甜地躺在妈妈的怀抱 黎明凝聚曙光 给小男孩和他的妈妈 编织了一个牢固的 移动的家
旱了,每 一滴雨都是欢庆的鼓点儿 注定是与丰收有关的雨 它在按需求的节奏泼洒 我的欲望总是偏多 从来没有像雨这样节制过 “无”的门店 闭上眼睛 大脑一片宇宙的夜空 天上有一百条街市 清一色“无”的门店 我扔掉行囊 要在这里开店 管事者连连摇头 你只扔掉了行囊 身上还有许多许多 把所有的完整都断开 我从不记日记 翻看记载曾经的文字 总有一种回不去的痛 我不记日
店园村的桃花 是桃花中的宠儿 你来了 桃花就失宠了 虫 鸣 整个夏夜 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去永康江 听王小宁唱歌了 开始他是自弹自唱 后来加入了非洲鼓和口琴 到了深秋 我认识了代号叫秋蝉的人 好几次和他通电话 我都听出来电话里有虫子叫 还听出来有几只虫子 是什么虫子 屋 顶 我从懿德堂偷走一朵梅花 你飞檐走壁来追我 青灰色的瓦檐 最适合你的轻功了 头顶上还悬着
不管你来与不来 风景还在 感觉自己在与一个白痴的自己对话 我不会忘记来路与去路 不管是晴天或是雨天 不影响光阴穿透的身体 我在你与东方山之间的静心亭 等你 一直等到没有走完一生的茶花 一瓣一瓣落下来陪我 活 着 一辈子写着一封信 信的长短由神来决定 信件到达的地方 也许是一盏油灯的平安夜 也许是一堆沙土的山丘 一辈子沿着交叉的小路 没在意春天的营地 没在意自己的
去年的歌声顺着中营山落下来 碎裂成雨后的霜 而走上这条路的人 哪一个不是内心蓄满雨水 渴望唤醒花开 五颜六色的衣裳 穿行在油菜花的田埂上 消解泥土的惆怅 刺痛王大娘的眼睛 她不停地用拐杖点地 花朵弯腰向她请安 内心那块冰封的心田 开出一片金黄的油菜花 书 房 半辈子吃下的五谷杂粮 长成一个弯月,卡在路途的拐弯处 月光轻抚逼仄的书房 承载过往的荣辱与纷争 仿佛和老
在春天,花开是明亮的—— 从花间走过的人,会跟着瞬间明亮。 站在花间的父亲,身上笼罩的阴影也暂时褪去 在医院门口的那条花园小径上 花开的喜悦,照亮了他灰暗的面庞。 ——我从不知道,讷言的父亲亦会如我一般 欣悦于 花开之美:玉兰、紫荆、碧桃、海棠、樱花…… 各种花树次第盛放。 还有不远处的紫叶李,一树树 繁复细碎的粉白色花朵已被沉郁的深紫树冠 代替。 我每天陪着父亲从他的最后
站在秋风料峭的崖畔 无穷尽的路依然伸向远方 落日在血色中呻吟 呜咽的风从岩壁上撞响回声 一只匆忙赶路的火狐 向巨石旁疯长的草丛纵身一跃 鸦群们聒噪的翅膀掠过天空 铅色的夜幕如此沉重 压追着我的心脏喘不出气息 有人身披夕阳 独自泪流满面 虎符石匮 在历史泛黄的长卷里 一个朝代仓促地登场又落幕 却遗留下这虎符石匮 像矗立在大地上的一声叹息 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 岁月
春分,这条平分昼夜的对折线 在茶里,是一芽绿。在天上 是一牙月。在我 是一个人坐在手掌里 看纹理的曲折。春分麦起身 雨水贵如金。一场雨 唤醒了儿时的锄犁 耕耘我的肉身,一碗春芽炒蛋 重回竖鸡蛋的童年。春天的欣喜 在秋霜的鬓角绽出 笑脸明晰。对折的时光里 塔尖呼唤云岚,春绿积满幽潭 内心深处的这面与那面 打开又合上 如几经搓揉的茶叶 入水,舒展,又沉入杯底 植树节,想
山外面还是山 水外面还是水 遮望眼的 是行走的迷茫 回过神来 盘踞心间的山水 潜移默化 延续为永无止境地攀缘 与此同时 从你的视线中剥离 山水渐行渐远 一程自在 一程逍遥 乡愁胃口 再优 再美的稻米 究竟无法满足 说不清 道不明的味蕾 褶皱的空白 总是或缺那么一丝 甜蜜牵缠的筋道 恰到好处的丰盈 根深蒂固的乡愁胃口 似乎随时迫切需要 一个洋溢原野麦香的
腊月,是梅花的故乡,我在 冰封千里,寒风绽放的节点上 送她回家。那儿 有唢呐声,铜质的 还有花轿的流彩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 丛中笑。诗人毛泽东 一针见血地翻晒动词 笑,让词和词根靠近 叩开人间的门,四季 擦亮,烟火的窗 胜意
垫江,曾经是我 从城口到重庆的必经之地 每一次途经 都成就过我的一次到达 有时候一次擦肩而过 就是一道擦伤。而有时 不可告人的,也是一种坦荡 在明月山,逗留一次 不可能 救活一株相思的芍药 就像要完成一个良宵 至少需要一个整夜 明月几时有? 不知当问不当问 当问解铃人,还是系铃人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嗯,不舍昼夜!” 黄河柳园口,冬日的河边 就我一个人 此岸彼岸,就我一个人 除了空阔还是空阔 一只白鹭 在滩涂上觅食 河水压制着内心的不安 向前移动,数千年 就这一个姿势 向前移动 与一个刚刚退休的老人 发生共鸣 黄河归入大海前还有一段路程 我还有三十年可以做点儿事情 河水有它的长度 我该有我的宽度 崖 边 此生姓高 但说实话,
松针在写信,风是唯一的邮差 苔藓正在生长,盖住邮戳的痕迹 石头在等回信,等成了一座山 我坐在山顶,数着云朵的邮戳 一个、两个,飘向更远的山谷 黄昏时,所有的信都变成了落叶 春日寺庙 钟声落在石阶上,惊醒一只打盹儿的猫 香客们低头走过,影子被风吹散 老僧扫着落叶,扫着扫着 扫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只蝴蝶,停在佛像的指尖 仿佛拈花一笑 黄昏时,钟声又起 惊飞那只蝴
我的意象 从碎片中一点点还原 密林岔路口 林家大 电影般的桥段 在脑海中摇近摇远 一家三代 是这片土地的符号 高举马灯 用微弱之光为前路照亮 我们必须在低处 沿着英雄的足迹 在山高水长中 重返历史的源头 对于那些为了信仰 慷慨赴死的人 我一直 心存敬重 尽管死亡是一种无奈 也近乎残酷 死亡也是另外一种 唤醒昭示 苦难中开出的花朵 大江两岸永不消逝的彩虹
1 你原始的生命 散放出一道道微光,天高水长,承古载今 众生灵由此寻根谒祖 打开你上古的白山黑水 仙踪,绿野,花儿开了,鸟一声声鸣叫 所有的 在岩石的肌理里睁开眼 我看见,世间第一只鸟 从你浑黄的浪尖上飞起 夯实了天空,也拉近远古坚硬的距离 也看见 你,正敞开大门,所有事物都在飞翔 2 比如:抗战救国的第一声枪响 集结号,吹响“解放战争转折地” 新中国国歌素材地,以
1 一个诗人作家,必须趋光;必须追求思想,追求真理,必须追求某种形而上的高度,方能洞察世事。这是目的,也是救赎。否则,就与常人和日常一个水准,如此,是看不到事态和整体关系的本质的;万物都在尖叫,诗人必须谛听。一首诗,必须重新诞生,而不是重复;不是重复过程,重复事件,重复表相;而是重新命名,召唤,使复活,重新出发。散文需要适当重复(人事)重现,然后阐发,小说需要重复重现(人事),然后演义、揭示。
十几年前,快递行业还不普及。曾经和妻子说,等咱们老了,一起蹬着三轮车去送快递,我上楼送快递,你在楼下看车。现在快递已是非常成熟的行业,穿着同样的制服,骑着同样的单车,同样匆匆忙忙。当一种行业固化为一种刻板印象时,便失去了诗意。现在我再也不想送快递了,得寻找另外一种具有诗意的方式,但还没想好。 一个普通中年男子的短视频偏好(由大数据得出):非洲萨普、奥德赛自行车、东北赶大集、山东赶大集、德云
崖丽娟:黄礼孩老师,您好。首先祝贺您的阿拉伯语诗集《谁在敲打我的记忆之门》由埃及古拉布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参加第五十六届开罗国际图书展,2025年1月底赴埃及参加书展刚回国,辛苦了,非常感谢您同意接受我的访谈。我看到媒体报道,2024年12月您制作的诗剧《成连与伯牙》成功演出再度引起业界的关注,不仅由于诗剧内容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它的演出形式也令人耳目一新。记得您2023年还曾将诗人蓝蓝的诗剧《